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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魏廷瑜写的小说九重紫

窦昭 著

武侠仙侠连载

事情来得太突然,俞大庆当了老婆的一些首饰才勉强把帐目做平了。窦秀昌安排了窦账府房的查账,见账实相符,让俞大庆划了押。舅母送了二百两银子的仪程,还有一些瓷器、屏风等赏赐,选了个吉日,摆了酒席为俞嬷嬷一家送行。真定县里就传出窦家七爷要娶新妇了,前头七奶奶的贴身妈妈荣养,窦家赏了很多银子给她养老。俞嬷嬷的马车出城门的时候,就有人悄悄地丈量马车碾出来的印子深浅。后来窦家就有人听说俞嬷嬷一家回乡的路上遇到了强盗,不仅财物被洗劫一空,而且俞嬷嬷受了惊吓,不几日就去世了。俞大庆也被砍伤,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却落下了残疾,从此生活不能自理……而舅母见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向窦府的女眷辞行:“……寿姑她舅舅还等着我回去过年,寿姑就拜托您们了。”不管...

主角:窦昭魏廷瑜   更新:2024-12-15 19: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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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窦昭魏廷瑜写的小说九重紫》,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事情来得太突然,俞大庆当了老婆的一些首饰才勉强把帐目做平了。窦秀昌安排了窦账府房的查账,见账实相符,让俞大庆划了押。舅母送了二百两银子的仪程,还有一些瓷器、屏风等赏赐,选了个吉日,摆了酒席为俞嬷嬷一家送行。真定县里就传出窦家七爷要娶新妇了,前头七奶奶的贴身妈妈荣养,窦家赏了很多银子给她养老。俞嬷嬷的马车出城门的时候,就有人悄悄地丈量马车碾出来的印子深浅。后来窦家就有人听说俞嬷嬷一家回乡的路上遇到了强盗,不仅财物被洗劫一空,而且俞嬷嬷受了惊吓,不几日就去世了。俞大庆也被砍伤,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却落下了残疾,从此生活不能自理……而舅母见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向窦府的女眷辞行:“……寿姑她舅舅还等着我回去过年,寿姑就拜托您们了。”不管...

《窦昭魏廷瑜写的小说九重紫》精彩片段


事情来得太突然,俞大庆当了老婆的一些首饰才勉强把帐目做平了。

窦秀昌安排了窦账府房的查账,见账实相符,让俞大庆划了押。舅母送了二百两银子的仪程,还有一些瓷器、屏风等赏赐,选了个吉日,摆了酒席为俞嬷嬷一家送行。

真定县里就传出窦家七爷要娶新妇了,前头七奶奶的贴身妈妈荣养,窦家赏了很多银子给她养老。

俞嬷嬷的马车出城门的时候,就有人悄悄地丈量马车碾出来的印子深浅。

后来窦家就有人听说俞嬷嬷一家回乡的路上遇到了强盗,不仅财物被洗劫一空,而且俞嬷嬷受了惊吓,不几日就去世了。俞大庆也被砍伤,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却落下了残疾,从此生活不能自理……

而舅母见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向窦府的女眷辞行:“……寿姑她舅舅还等着我回去过年,寿姑就拜托您们了。”

不管是二太夫人还是几位太太,都高兴地应喏了。

待送走了舅母,窦家开始准备过年。

赵谷秋去世后,西府那边的年事都由窦世榜夫妻打理,今年因为有窦昭的事隔在中间,冬至节请窦铎过来吃饺,窦铎都以天寒地冻、身体不适为由推了。窦世榜有些拿不准,特意请二太夫人示下。

二太夫人去了西府:“……虽说同意书拿到了手,但没有举行仪式,王氏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我看,今年不妨让她跟着老三媳妇帮个手,也算是学学怎么主持中馈,明年过年,我们两家就各过各的吧!”

窦铎淡淡地应了。

王映雪被叫到三太太身边帮忙。

她自然是喜出望外,想着自己初经这事,既不能太过寒酸,也不能太过华贵,将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茜红色玉堂春的妆花褙子,只在耳朵上戴了枚赤金一点油的耳丁,打扮得干净利索又谦和得体地去了东府。

三太太正在和管事的妈妈对账,见她进来只是抬头说了声“你来了”,就让丫鬟端了个绣墩给她:“你先在旁边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说话间,已有管事的妈妈、体面的大丫鬟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小小一间厢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王映雪小时候在京都住过一段时间,也曾随着母亲到些高门大户走动,那些人家过年也像现在似的。她不以为忤,温声说了句“三太太您忙您的,不用管我”,坐在了绣墩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看着三太太示下。

有管事的妈妈账目不对,和三太太争辩:“西府赵家舅太太过来的时候,家中连着开筵席,茶酒的开销也跟着比往日要多……”

王映雪听到“西府”两个字,立刻竖了耳朵。

“比往日多是正常的,”三太太道,“可比往日多出三成来,是不是太多了些?”三太太说着,翻着账,“你看,这是六爷中举时家里的开销,你再看赵家舅太太过来时的……”

“六爷那个时候还是仲秋,赵家舅太太却是过了冬至才走,冬至一过,这鸡鸭鱼肉都涨了价……”

“冬至之前,各个田庄不是要送东西过来吗?”三太太不为所动,“怎么你们还到外面去买?”

“赵家的舅太太可是从仲秋住到了小雪。”管事的妈妈急得嘴角冒泡,见王映雪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又很是面生,只当她是哪个管事的媳妇,一面和三太太说着话,一面指了王映雪:“去,给我倒杯茶来!”

“我?”王映雪愕然,朝三太太望去。

三太太却和那管事妈妈像斗鸡似的互相瞪着。

王映雪再看三太太的丫鬟、婆子,没一个做声的,只好慢吞吞地起身去给那管事妈妈倒了杯茶。

可心里到底愤懑难消,她悄悄地问小丫鬟:“这管事妈妈是做什么的啊?”

“你说窦妈妈啊,”小丫鬟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笑道,“她是我们窦管事的老婆,人最耿直不过,从前是太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就是我们府上几位爷见了,也要给她几分体面的。”然后好奇地问她,“你是哪个房头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是新晋的管事娘子吗?”

王映雪后悔自己穿得太朴素,第二天梳了个堕马髻,戴了翡翠大花,穿了件葱绿色的妆花小袄,艳光四射。

进来禀事的人都笑着朝她点头,问三太太是什么人。

“是东府的王姨娘。”

那些人再看她,就多了几分好奇,几分探索,甚至隐隐有几分不屑,吃饭的时候那些丫鬟婆子三三两两地朝她望过来,她一转身,那些人就发出一阵暧昧不清的嬉笑。

王映雪又羞又恼,后悔自己穿得太打眼,一整天如坐针毡般地过去了。

回到栖霞院,胡嬷嬷告诉她:“二太夫人打发柳嬷嬷把明姐儿接了过去。说是快过年了,您要跟着三太太学管家,明姐儿没人照顾,正好抱过去和四小姐做个伴。”

窦明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王映雪,王映雪如被割了肉似的,这个时候了,又不好再去东府把人接回来,埋怨胡嬷嬷:“你怎么也不打发人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回来的时候抱了明姐儿回来。”

胡嬷嬷在心里道,谁知道东府没人知会您啊!

可这话却不敢说,只得诚惶诚恐地认错。

王映雪一会儿担心窦明离开了她不习惯,半夜里吵闹不休;一会儿担心二太夫人屋里的人趾高气扬,对窦明照顾不周;一会儿又担心窦昭欺负窦明,翻来覆去,一夜未睡,第二天大清早梳洗了一番就去了窦铎那里。

“我去东府了。”她恭谨地向窦铎交待自己的去向,然后以一种随意的口吻笑道,“二太夫人把明姐儿接了过去,说是让她和寿姑作个伴,您看,我们什么时候把寿姑和明姐儿接回来好?”

这件事二太夫人给窦铎打过招呼,窦铎心知所谓的“忙”是借口,二太夫人这是看不上王氏,怕她把孩子教坏了,而他则不是想看见这两个丫头片子——一个分了他一半的家产,一个是奸/生子,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见心里就烦。又想着王氏要不是这么闹一场,正正经经地娶进了门,再给他添个孙子,有个王行宜这样的外祖父,走到哪里也不含糊,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偏偏天不顺人愿……他连带着看见王映雪也很烦,语气不善地道:“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做好了,不要净操些瞎心。家里乱成这个样子了,你让两个孩子往哪里站?”

王映雪话没有讨到反而受了一顿喝斥,心里十分委屈,咬着唇去了东府。

到了中午,三太太留她一起用午膳,并问她:“你可有什么不懂的?”

她原想去二太夫人那里看看窦明的,三太太留她,她怎么好拒绝,以小辈的身份站在一旁服侍三太太用午膳,见三太太问她,她笑道:“我看家里的事都是旧例,找本从前的账目看看,想来能事半功倍。”然后谦逊道,“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还请三太太指正。”

“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三太太笑道,“一看就懂,一点就透。不像我那会,什么也不懂,看了半天也没有记住。后来还是三爷告诉我,我这才摸到了些门路……”对她倒是很和气。

王映雪就陪着三太太说话,到了下午,又陪三太太去了库房清点过年的贮藏。

忙完,已到了亥时。

她的丫鬟琼芳过来回话:“二太夫人那里戌正就下了钥匙。”

王映雪疲倦地回了西府,翌日又跟着三太太去了几家寺院,送了明年的香火钱。

这样今天这事明天那事地忙了几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七、八天没有见到窦明了,也没有人告诉她窦明怎样了。她急起来,隐隐觉得东府的人是故意的,丢下了清点了一半的库房,她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丫鬟、婆子倒没有拦她,笑盈盈地把她迎了进去。

纪氏和窦昭都在。

见她进来,纪氏笑着点了点头,倒是窦昭,亲亲热热地喊了声王姨娘。

王映雪上前给二太夫人行了礼。

二太夫人戴了个灰鼠皮的兔儿卧,斜斜地歪在临窗热炕的大迎枕上,手里拿着个番莲纹掐丝珐琅的盒儿,笑着问她:“怎么,老三那里歇下了?”

别说此时三太太正忙得焦头烂额,就是三太太没事在家歇了,当着二太夫人的面,王映雪也不敢说啊!

“三太太忙得脚不沾地的,”她撇清似地忙道,“是我想着有几天没见着寿姑和明姐儿了,特意来过来看看。”

二太夫人听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邬家过来送年节礼,邬家的五少爷和七小姐也过来,我让她们带着明姐儿过去串门了。”

邬家,是指玉二奶奶的娘家。

王映雪闻言心下稍安。

玉二奶奶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她的祖父曾做过县令,叔叔邬松年如今在翰林院修撰,邬家的五少爷和七小姐是指邬松年的长子邬善和长女邬雅。

念头闪过,王映雪又心生狐疑。

那邬善今年七岁,邬雅四岁,和窦昭的年纪也差不多,为何明姐儿去了窦昭却没有去?



姐妹们,今天回婆婆家过年,那边没有装网络,无线网卡的效果不是很好,改文会有些不及时,还请大家包涵包涵!

(*^__^*) 嘻嘻……




晚上,被留在东府的窦昭睡在六伯母内室的碧纱橱里,怎么也睡不着。

西窦的一半财产,就这样归她了?

她脑海里反复地浮现出父亲将文书揉成一团时那温文中带着坚毅的样子。

窦家四分之一的产业,父亲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俞大庆不过管了母亲那么点陪嫁,母亲一死,就有了别样的心思。她一个五岁的稚童,谁会忠心耿耿地帮她打理这些产业而在锦帛面前能不动心?

要不要联系崔家的人呢?

前一世,她十二岁。

这一世,她还懵懂不知。

窦昭已经经历过太多,早已不敢用金钱去考验一个人的心性。

而在碧纱橱的另一边,纪氏也没有睡。

她在想今天的事。

有心和丈夫说几句贴己的话,转头却看见丈夫酣睡的脸庞。

千言万语就这样堵在了心里。

她轻手轻脚地披衣起床,先去看了看“睡着”了的窦昭,然后一个人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现在的窦昭,好比个襁褓中的婴儿手里拽着袋金元宝,虽然金元宝可以保证她衣食无忧,可她却无力保管,只会让觊觎它的人生出抢夺之心。

这对窦昭来说,弊大于利吧!

纪氏想到她熟睡时静谧的面孔,写字时认真的表情,还有偶尔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突然间心痛不己。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难道就让她这样毁了不成?

她不由朝自己婆婆居住的方向望去。

至于送走了窦铎父子的二太夫人,正和次子窦世枢在内室说着悄悄话。

“要是你三叔最终也不答应分西窦一半的财产给寿姑,你难道真的准备把老三、老六应得的那一份连同你自己的一起送给寿姑啊?”

屋里服侍的仆妇已被遣散,屋里只有二太夫人和窦世枢两个人。

窦世枢笑而不答,亲手给母亲沏了杯茶。

二太夫人又气又急,嗔道:“你啊,也太急进了些!还好今天有万元顶了一杠子,要不然,这件事看你怎么收场?”

“我也没想到。”窦世枢坐在了母亲的对面,“万元比起从前来,稳重多了。”又道,“家里的事,还要请您多多费心,我明天一早就回京都去了。”

“我省得。”二太夫人说着,唏嘘道,“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我看那王行宜未必就会领你这个情,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件事闹成这样,全是你没有尽力的原因。”

“娘,”窦世枢失笑,“您觉得,我能和王又省吃到一个碗里去吗?”

二太夫人微愣。

窦世枢就道:“我们窦家,到我这代,已经是第三代了吧?”

自从窦家有人进学以来,窦世枢是第三代。

二太夫人点了点头。

“可不管我们家出了多少个举人、进士,只要没有人入阁拜相,就始终只是个平常的官宦人家,在官场中名声不显,在朝廷里说话无力,”窦世枢说着,脸色渐肃,五官也都如刀刻般分明起来,“而我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看到了这样的前景,有可能哪天自己的画像会挂在窦家北楼的祠堂里,名字会写进窦家家谱的首页,您说,我能放弃吗?我会放弃吗?”

二太夫人坚定地道:“那自然是不能!”

“王行宜,选择了给房师做了先锋,整整十年,他自己在西北餐风宿露,妻子儿女穷困潦倒,”窦世枢眼睛微眯,犀利明亮的眼神如刀锋一闪,“如今,他好不容易重返仕途,所受的委屈房师都会补偿他,您说,他会安于现状,不思进取,让自己所受的苦难毫无代价吗?”

“不能!”二太夫人若有所思。

“既然我们两个人都不可能退让,我又何必讨好他呢?”窦世枢微笑道,“而且现在的局面对我们更有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家务事都理不清,竟然要我们家花这么大原力气为他收拾残局,房师对他,恐怕要重新估量估量。”

“不错!”二太夫人精神一振,“一个连家务事都管不好的人,又怎么能让人放心地把朝中大事托付给他呢?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就算我们闭口不谈,迟迟早早也会传到你的那些同年、同僚们耳朵中去的。做官的,谁不想再进一步?就算是曾大人对他青眼有加,恐怕也会有人不服。”她说着,笑起来,“这样看来,我们要多谢那庞氏这么一闹才是,否则事情还走不到这一步。”

“不过,让王氏这样的女子进门,终归是有些不妥。”窦世枢沉吟道,“就怕下辈们有样学样,坏了窦家的家风。我看,西府那边的事,您要多多留意才是——三叔家里已经久无人主持中馈,想必要做的事很多,寿姑最好还是养在我们府上好些,还有王氏生的那个女儿,如果也能接到您身边来长住,那就最好不过了。”

二太夫人很鄙视王氏,连带着也就不喜欢窦明,道:“我们现在和你三叔翻了脸,如果仅仅是为了教养她,我看就算了吧!”

“但她总归是窦家的姑娘,”窦世枢道,“若是嫁到别人家言行有失,丢得还是我们家的脸。”

二太夫人无奈地颔首。

窦世枢又嘱咐:“寿姑得了西府一半产业的事,还请您叮嘱家里人,不要乱说话。”

二太夫人不解。

窦世枢含蓄地道:“我怕有人打寿姑的主意。”

二太夫人明白过来。

西窦的一半财产,是多少银子?

谁家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子孙几辈子都可以不事生产,躺着吃睡着喝就行了。

“总得给寿姑找个和我们家亲近的人才行。”二太夫人思忖道。

“若是她的心向着东府,那就更好了。”窦世枢见母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眼底充满了笑意,“这两天赵太太会拿了赵大人的同意书回来。赵太太毕竟年轻,她有什么事,您就帮衬她一把,免得分割财产的事又生出什么波折来——我们既然答应了赵家的条件,何不做得漂亮些?”

二太夫人却诧异窦昭的舅母来得这样快。

窦世枢含笑道:“我一得到消息,说睿甫要西窦一半的财产给寿姑做陪嫁,就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就派人去了趟甘泉县,也是怕夜长梦多,三叔临到要把财产交出来时候又反悔了。”

“还是你考虑得周详。”二太夫人望着温文尔雅,却自信飞扬的儿子,忍不住连声称赞。

窦铎的悔意,要比窦世枢预料的来得快。

回到家中,他拿起书案上的笔洗就朝窦世英扔去。

窦世英不躲不闪,等父亲发完了脾气,静静地道:“我明天会和五哥一起回京都……”

“你还嫌今天不够丢脸?”窦铎气得打断了他的话。

“我还要参加明年的春闱。”窦世英道,“想让五哥帮我介绍个老翰林帮着讲讲制艺。”

窦铎顿时气遏,随后又道:“也好,等你春闱回来再行扶正之礼,正好可以把那王氏晾一晾。”

何必如此?

窦世英想劝父亲几句,想到父亲的怨怼,想到自己不可能不去参加春闱,他欲言又止。

窦铎却提着儿子说起制艺来。

父亲两人一问一答,渐渐说到天空中泛起鱼肚白。

窦世英揉着红通通的眼睛回去梳洗后,重回鹤寿堂陪着父亲用了早膳,等高兴过来禀箱笼已经装上了车,窦铎把儿子送到了大门口。

父亲两人正说着话,呼啦啦一大群人敲锣打鼓地朝他们涌来。

窦铎皱了皱眉,刚叫了声“杜安”,对面人群中已传来一声男子高亢的哭喊:“窦家老太爷,都是我那兄弟不懂事,冲撞了您,我们兄弟三人给您负荆请罪了。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计较,原谅则个。”

窦家的人大吃一惊,齐齐朝那群人望过去。

只见人群中间走着三个穿着丁香色绸裤的男子,赤着上身,背着荆条。

这不是那庞氏三兄弟吗?

杜安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窦铎却是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厉声问身边的人:“他们来干什么?”

“不……不知道。”小厮道,“我这就去问问。”还没等他跑到庞氏三兄弟面前,庞氏三兄弟已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大街街心。

“窦老爷,我们给您磕头了!”说完,“咚咚咚”地磕起头来,额头上很快一片青紫。

“出了什么事?”

“这三个人是谁啊?”

也有人认出庞氏老三庞锡楼的:“这不是隔壁灵寿县的庞三爷吗?他可是灵寿县有名的泼皮,没想到也有今天?不知道庞家是为什么事得罪了窦家?”

看热闹的街坊四邻议论纷纷,还有庞家的人不住地向众人解释:“我们家三爷有眼不识金镶玉,得罪了窦老太爷,这是来赔礼道歉的。”

“活该!”人群中传来解恨的唾弃,“他庞一霸也有今天!”

“庞家老太爷应该狠狠地治治他才是。”

“肯定是庞一霸敲诈到窦老太爷的头上来了!”

说什么的都有。

窦铎气手指发抖。

庞玉楼的二哥庞银楼听着不免有些得意,低声对大哥庞金楼、弟弟庞锡楼小声地道:“怎么样?听我的不会错吧!那天小弟若是亲自去找诸家的麻烦,今天我们怎么下台?这家长里短地扯皮,最忌把人一棒子打死不留余地了。你们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有多个心眼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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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王知杓和高氏歇在了窦家。

窦昭并不关心这些,她一直等着妥娘回来。

“俞嬷嬷说,明天一早她就把东西送过来。”妥娘回来得有点晚。

窦昭松了口气,吩咐妥娘:“把我们平常惯用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过几天我们可能要去东府的六伯父那边住几天。”

“为什么要去六老爷家住?”妥娘张大了嘴巴,“是不是因为王姨娘在家里闹腾得不像话?”

连她都知道了,可见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说了。

窦昭笑道:“不是。是父亲要去京都参加乡试,怕我没人照顾,可能会送我们去六伯父那里住些日子。”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举业最大,父亲肯定会去京都参加乡试。

前一世丁姨奶奶很成功地离间了窦昭和舅母,她安然无恙地呆在窦家,由窦世英帮着养老送终。这一世,她失去了管理内宅的权力,窦昭也没了长辈的照拂,在祖父不待见祖母的情况下,六伯父的提议正好为父亲解难,她十之八九会被送到六伯父家暂居。

窦昭也愿意去六伯父家暂居。

六伯母姓纪,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她的祖父纪年是己丑年的状元,祖上还曾出过一位帝师,一位阁老,是江南屈指可数可数的官宦世家。

二太夫人当年就是看中了六伯母的家世,仗着二伯祖做御史的时候曾经给过纪年方便,涎着脸为六伯父求来了这桩亲事。

相比纪家而言,窦家此时不管是声望还是财力都远远不如,何况那江南人家过日子本就比北边的人精细,六伯母嫁进来以后,二太夫人在这个儿媳妇面前颇有些珠玉在侧的感觉,说话、行事都有点顾忌。

好在六伯母大家出身,大方沉静,并没因为下嫁而倨傲,不管是对婆婆还是妯娌小姑都恭逊有礼,加之六伯母进门有喜,先后诞下两个儿子,一来二去,六伯母就成了二太夫人的心头肉。

前世,窦昭和这个六伯母接触不多。

但她出嫁前,父亲却请了六伯母告诉她闺房之事。

她还记得,六伯母临走前拉了她的手低声嘱咐她:“记住了,你嫁人之后最要紧的是生儿子,其次是奉承婆婆,至于丈夫,你只要在他面前保持颜色常新就行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剥开妇言妇德的面纱这样直白地向她讲述为妻之道。

窦昭非常地震惊。

可震惊之余,她不免仔细地思索六伯母的话,而且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有道理就越照着行事。

前一世,她忙得自己的事无暇顾及旁人,此时回想起来,她不禁对六伯母和六伯父之间的关系十分地好奇。

加上她还有事要求六伯母,不免有些期待着去六伯父家暂居的事来。

※※※※※

第二天中午,庞家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

或许是已经决定了让纪氏照顾窦昭一段时间,或许是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好,下午,窦世英就亲自把窦昭送去了东府。

二伯母和六伯母在二门迎接他们父女。

窦昭不由打量起六伯母来。

纪氏此时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白净娟丽,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纂儿,插两根金包玉的簪子,藕荷色的夏衫,白纱裙,通身再无其他饰物,十分的素雅。

她笑着上前抱了窦昭。

窦昭闻到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

这香味她识得。

并不是寻常的薰香,是大食来的蔷薇花露,五十两银子一小瓶,价比黄金,而且只有京都最大的几家商行有售。

二伯母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窦世英道:“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见见太夫人吧!”

女儿要麻烦东府的女眷帮着照料,窦世英谢了又谢,一行人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二太夫人屋里的布置很简单,却件件古朴大方,低调中透着奢华,让人想起放置古玩的库房,没有什么生气,处处透着冷意。

这屋子和二太夫人倒很相配。

窦昭想着她对母亲的冷酷无情,在心里腹诽道。

行过礼,二夫人抓了把糖给窦昭,然后问窦世英:“听说王家闹得有些不像话?”漫不经心的口气中透着几分严厉。

窦世英红了脸,低声道:“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二太夫人道:“你马上要去参加乡试了,我看这件事就让你二嫂出面帮你和王家的人交涉吧?”

是命令的口吻,而不是询问。

窦世英赧然点头。

二太夫人满意地“嗯”了一声,望向窦昭时就换上了一张慈爱的笑脸:“来,寿姑,到二伯祖母这里来!让二伯祖母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窦昭觉得二太夫人像千年老妖似的,祖父去世后又十年,她才去世。

她无意和二太夫人亲近,听到二太夫人的招唤,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拉着六伯母的手大声地道:“我今年都五岁了,自然长高了。”

声音清脆响亮,让众人怔愣之余大笑起来。

二伯母凑趣道:“二婶,您失算了!您应该先把糖拿在手里再喊寿姑过去的。现在您手里什么也没有,寿姑怎么会跑到您哪里去?”

大家又是一阵笑。

二伯母站起身来,对窦世英笑道:“你就放心把寿姑交给六弟妹好了,我们都会帮你照看她的。时候不早了,我和你回去看看吧?真定一巴掌大,这样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窦世英摸了摸女儿的头,叮嘱了她几句“听话”之类的话,然后和二伯母回了西窦。

二太夫人则仔细地询问了六伯母怎样安置窦昭,这才放她们离开。

六伯母带她去给大伯母问安。

做为和二太夫人一样的孀居妇人,她就住在二太夫人隔壁的院子。

悄无声息的宅子,青色的帐子,黑漆家具,松荫遮了外头的阳光,大伯母憔悴的面孔雪般的惨白。

窦昭想起她从前笑语殷殷的样子,很是唏嘘。

大伯母微笑着将窦昭抱在了怀里,让丫鬟端了瓜果糖食进来招待窦昭:“没事就来看大伯母。”

窦昭笑眯眯地应了。

六伯母和大伯母闲聊了几句,就带着窦昭辞了大伯母。

出了门,晒着外面的太阳,听着嘈杂的蝉鸣,窦昭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六伯母温柔地问她:“累不累?”

窦昭摇头。

六伯母笑道:“那好,我们去给你三伯母问安。”又哄着她,“给你三伯母问过安,我们就回去吃冰镇西瓜,好不好?”

窦昭笑着点头。

三伯母和六伯母比邻而居,她们进去的时候三伯母正在训斥刚过弱冠之年的七堂兄窦繁昌:“……你能和启俊比?他能问得倒先生,你呢,你是被先生问倒……”

他是三伯母的长子,在窦繁昌之前,三伯母生了三个女儿。

见纪氏和窦昭进来,这话当然也就训不成了。

窦繁昌笑容尴尬地和纪氏、窦昭打了个招呼,悻悻然地走了。

三伯母抚着额吩咐丫鬟上了茶点,然后和六伯母抱怨道:“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儿子,大的二十岁了还不晓事,天天只知道玩,小的倒是聪明,可就是不喜欢读书,让他读书就像要他的命似的……”

在窦昭的记忆中,三伯父的两个儿子在读书上还就真没什么出息。

窦繁昌中了秀才之后就一直在读书、科举,落第,窦华昌年过三旬时转行做起了古玩生意,窦昭还介绍了几个重量级的客户给窦华昌。

六伯母安慰着三伯母:“他年纪还小,未定性,娶了媳妇就好了。”

窦繁昌和自己的表妹定了亲,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三月。

三伯母叹气:“但愿如此!”

六伯母带着窦昭告辞。

三伯母送她们到门口,抬头却看见三伯父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寿姑过来了!”他远远地笑着,朝着六伯母拱了拱手,喊了声“六弟妹”,道:“我有要紧事见娘,晚上你们过来吃饭吧?算是我给寿姑接风!”

三伯母忙道:“是啊,是啊!你们到我们这边来用晚膳吧!”

东窦本是二房住在一起,除了节气、祭祀,平时各家吃各家的。

他们请的是窦昭,纪氏没有客气,笑着应了,然后抱着窦昭回了屋。

纪氏的乳娘王氏已经将窦昭的东西和丫鬟都安顿好了,见窦照脸晒得通红,喊了妥娘,一起服侍窦昭洗了个温水澡,又帮着窦昭拍了冰片粉,换了身白纱小衫,戴了银项圈和银手镯,这才领着她去见纪氏。

纪氏也洗了澡换了衣裳,两个丫鬟正一左一右地给她摇着扇子。

她拉着窦昭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盈盈地点头,抱着窦昭上了炕:“这才像个姑娘家的样子!”随手拿了把扇子,一面帮窦昭打起扇来,一面吩咐王嬷嬷:“今天我们去三伯那里吃饭,要是六爷赶得回来,就让他去三伯那里,要是赶不回来,你们就单给六爷做晚膳。”

窦昭猜六伯父肯定是和父亲去了她家。

王嬷嬷笑着应是。

有个桃眼杏腮的丫鬟走了进来。

王嬷嬷一见,立刻把屋里服侍的几个丫鬟都带了下去。

那丫鬟接过六伯母手中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低声对六伯母道:“三爷接了五爷的信,说是陈季舟被迫致仕,曾阁老推荐何文道何阁老主持这次的会试。五老爷在吏部侍郎任上甚得曾阁才的器重。太夫人听了,立刻让人带信给西府的老太爷。我过来的时候,送信的人刚刚出门。”

六伯母“嗯”了一声。

丫鬟就去撩了帘子,王嬷嬷和几个服侍的丫鬟鱼贯着走了进来,原来干什么的继续干什么,要不是那个丫鬟还在帮窦昭打着扇,窦昭还以为她刚才是在做梦呢!

六伯母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窦昭汗颜。

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来。

曾贻芬逼走了陈季舟,而五伯父得曾贻芬器重,这是好事啊!为何二太夫人一听就急急地把祖父叫了过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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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字砚堂,英国公宋宜春的嫡长子,母亲蒋氏,乃定国公蒋梅荪胞妹。他出身极为显赫。五岁即请封世子。十四岁时,因母孝期间通房怀孕被御史弹劾,英国公将其赶出家门后而不知所踪。

承平二十年,穆宗皇帝生病,就藩辽东的五皇子辽王在生母万皇后的说项下,回京都探病,发动宫变,射杀元后沈氏所生的太子,软禁皇上,偷天改日,得继大统。

早已成为大家只有在茶余饭后闲聊时才被会记起的宋墨,以新皇心腹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单枪匹马,提剑闯进英国公府,当着父亲的面斩断胞弟宋翰的四肢,让父亲眼睁睁地看着宋翰血流不止,哀嚎而亡,这才将父亲的头颅砍了下来。手段血腥,行事暴虐,京都哗然。以至于这么年过去了,他的名字还能让京都的小儿止啼。

御史纷纷上书,要求皇上缉拿凶犯,以正视听。

皇上对宋墨略施小惩之后,把他关在了大内的西苑。

六个月后,宋墨进了锦衣卫,成为北镇抚司的一名小旗,从七品。

一年后,宋墨便升到了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

京都的人私下都在传,说宋墨是因为在宫变中射杀太子有功,皇上才对其格外垂青的。

好像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皇上在位十二年期间,不管他是中饱私囊、诬陷忠良、阴制谏官、沽恩结客、恃强凌弱、骄横跋扈还是贪/淫/好/色,宋墨都圣眷不衰,甚至有不少弹劾他的言官被皇上训饬、削官、仗毙。

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件事,窦昭不由气短,可若是任由魏廷瑜这样下去,无疑于螳臂当车,害了全家,甚至是有可能连累亲族。

她喃喃地道:“周家倒了,还有曹家,哪里轮得到你和汪四爷出面?别惹火烧身!依我看,还是慎重点的好……”

没等她说完,魏廷瑜已冷哼一声,不齿地道:“我没你那么多的算计。我只知道,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我管定了!”

好像她铁石心肠,为了自身安危,对周家母女的遭遇无动于衷似的。

魏廷瑜的态度,深深地刺伤了窦昭。

她冷笑道:“宋墨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嗣,他在刹什海的宅子里美女如云,堪比皇上的内宫,多是那些为了巴结他或是有求于他的官吏所送。我听说过有女子在他家投缳自缢被从后门抬出来的,有女子要削发明志被他送到庵堂的,也有女子因为被同僚或是下属看中被他送人为妻为妾的,还有受不了他的淫威私奔出逃的,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女子被他大费周章捉回去的。你是不是打听清楚以后再说?”

魏廷瑜如遭雷击,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动弹。

窦昭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翻身躺下。

烛花噼里啪啦响了几声,她听到魏廷瑜在她背后小声地道:“我,我这不是答应了大河吗?总不好反悔吧?再说了,大河还邀了永恩伯他们,又不只我一个人。大家说好了明天一起进宫面圣,到皇上面前告宋墨的御状。要是就我一个人不去……”

窦昭漫不经心地道:“我不是病了吗?”

“是啊!是啊!”魏廷瑜欢喜地道,“我得在家里照顾你!”

窦昭失笑,正想再劝诫魏廷瑜几句,免得他被永恩伯几个人一劝,又改变了主意,翠冷匆匆走了进来:“侯爷,夫人。廷安侯过来了!”

“啊!”魏廷瑜不安打量着窦昭的神色。

延安侯汪清淮是汪清海的胞兄。

“避而不见也不好。”窦昭沉吟道,“他半夜三更来拜访你,可见是有要紧事。你只要一口咬定要照顾我就行了。其他的,什么也不要答应。”

“好!”魏廷瑜得了主意,精神一振,去了外院。

窦昭忙吩咐翠冷:“你快去看看,延安侯找侯爷有什么事?”

翠冷应喏退下。

四更鼓响起时,魏廷瑜欢天喜地进了内室。

“夫人!”他扬眉道,“你猜廷安侯找我干什么?”

窦昭早得了信,但还是配合他笑着问道:“干什么?”

“延安侯不许大河管周家的事,禁了大河的足,又怕我们几个明天照计进宫,带了礼品亲自登门逐户答谢呢!我们是他拜访的第一家。延安侯还说了和夫人一样的话!”

窦昭笑道:“那就好。侯爷也可以安心了。”

“难怪人说,家有贤妻,如有一宝。”魏廷瑜恭维窦昭,“还好有夫人,不然我就闹笑话了。”然后他嘟呶着要把窦昭挤到床的内侧去睡,还虚张声势地大声嚷道:“我要睡在床上,我不要睡木榻。”

这就算是赔礼道歉了。

窦昭笑着让出了床的外侧。

不一会,魏廷瑜发出了小小呼噜声。

窦昭这些日子睡眠不好,被吵得睡不着,想了想,推了推魏廷瑜。

“怎么了?”魏廷瑜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

“侯爷,我有话跟您说。”

“哦!”魏廷瑜应着,半晌才懒洋洋地爬了起来,靠在了床头,打着哈欠道,“你要说什么?”

窦昭吩咐翠冷把魏延瑜的貂毛大氅拿来给他披上,这才缓缓地道:“我想,把葳哥儿的亲事定下来。”

魏延瑜一愣。

葳哥儿是他们的长子,今年十四岁。不仅长得仪表堂堂,而且聪慧过人,行事老成,很得他姐姐魏廷珍的喜欢,两年前就开始话里话外不停地暗示他,想把自己长女采蘋嫁给葳哥儿为妻。

一个是济宁侯府的世子,一个是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门当户对,又是表亲,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只是每次不管是姐姐、母亲,还是他提及,都被窦昭笑语晏晏地带过,这件事就这样暧昧不清地搁在了那里。

现在窦昭提起长子的婚事,魏延瑜睡意全褪,揄揶道:“姐姐凑到你跟前说,你爱理不理的,现在你主动了,小心姐姐拿乔,给你个软钉子碰。”

窦昭笑了笑,等魏廷瑜高兴劲过去了,这才道:“我想为葳哥儿聘宣宁侯郭海青家的长孙女为媳。”

魏延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翕翕,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婆婆和丈夫的心思,窦昭又怎么会不明白?

可她也有自己的考虑。

公公是突然暴病而亡的,当时魏廷瑜还不到弱冠之年,没有打理庶务的经验,婆婆性格温和绵柔,外院的事一点也帮不上忙,全仗着魏廷珍的指点,这才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也因为如此,魏廷瑜也好,婆婆也好,有什么事都喜欢问魏廷珍,由她帮着拿主意,时间一长,魏廷珍在魏家威名日隆,大大小小的事只要她开了口,魏廷瑜和婆婆没有不同意的,以至于在魏家,魏廷珍的话比魏廷瑜和婆婆的话还好使。

窦昭生母早逝,做姑娘时总有寄人篱下之感,最渴望的就是有个自己的家,又岂能容魏廷珍有事没事在旁边指手画脚一番?

刚开始嫁进来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懂,因此很吃了些苦头,暗地里流了不少的眼泪。直到她先后生下二子一女,主持府中的中馈之后又接手了府里的庶务,魏家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富足,魏廷珍才略稍收敛了些。

若是和魏廷珍做了亲家,她既是儿子的岳母,又是儿子的姑母,以她一贯强势的行事作派,儿子难道要一辈子被她压在头上?万一是夫妻间有个什么罅隙,岂不连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她是决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但她也知道,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婆婆和魏廷瑜是不会赞成她为儿子另选佳媳的。

她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正巧重阳节去景国公府赏菊,景国公府的大姑奶奶和她打趣:“……嫂嫂到底心疼着弟弟,顶着我哥哥,非要把采蘋嫁到你们家去。要是依我爹爹的意思,采蘋就嫁到靖江侯府去了!”

她这才知晓景国公还有这样的打算。

窦昭当时灵机一动,想到了说服丈夫和婆婆的理由,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丈夫坐下来详谈。

现在夜深人静,正是说话的时候。

因而见丈夫目瞪口呆,她微微一笑,把景国公府大姑奶奶说的话告诉了魏廷瑜,并道:“景国公府的大姑奶奶不会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些。只怕在采蘋的婚事上,姑奶奶和姑爷是有分歧的。这些年姑奶奶帮我们不少,她虽是景国公世子夫人,但景国公府现在当家的是景国公,若是因为我们葳哥儿和采蘋的婚事而让姑奶奶被景国公嫌弃,那我们可就难辞其咎了!”

百事孝为先。

儿媳妇若被公公嫌弃,那还有什么好日子过?被休都有可能。

魏廷瑜脸色大变,责怪她:“你要是早些答应这门亲事,也就不会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了!现在可怎么办好?”

她帮魏廷瑜出主意:“要不,侯爷和婆婆商量商量?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对啊!”魏廷瑜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有想到!”也顾不得天还没有亮,高声叫了翠冷服侍他穿衣,“我这就去找娘。”

婆婆年纪大了,睡眠短,这个时辰应该早醒了。

窦昭并不拦他,叫了个小丫鬟帮魏廷瑜提灯笼,送他去了婆婆那里。

要是她估算的不错,婆婆得了信,应该会立刻和魏廷瑜一起来找她想办法。

她小睡了一会,被翠冷叫醒。

婆婆和魏廷瑜已经到了。

没等她开口,婆婆已急急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又困惑道,“廷珍怎么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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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行宜的手,重若千斤地搭在了王知柄的肩上。

有小厮在花圃外探头探脑的。

王行宜脸色微沉,自有股凛然之气:“什么事?”

小厮战战兢兢地跑了过来:“大人,有个姓杜的,说是真定窦家的管事,他们家的五老爷和您是同年,他奉他们家老太爷之命给您送了封信来。”

“难道是窦振之。”王知柄困惑地道。

振之是窦铎的表字。

“应该是他。”王行宜冷笑,“他不是说映雪害死了他的儿媳妇吗?血仇不共戴天,不知道他找我们有什么事?”说着,命令那小厮,“把信拿过来。”

小厮一路小跑着拿了信过来。

王行宜看了一眼,把信递给了儿子。

王知柄满腹狐疑地接过了信,一目十行,很快就读完了:“窦振之竟然要您和他们家的管事一起去求赵睿甫同意将映雪扶正?”他完全摸不清楚状况,半天反应不过来。

王行宜嗤笑一声,对儿子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说的吧?”

王知柄不知道。

王行宜无奈地叹了口气,耐心地教导儿子:“窦家如果诚心不想把映雪扶正,不要说庞家去闹了,就是映雪赖着不走,他们也能强行地把人架了送走。事情拖到今天,不过是窦家有自己的打算罢了。你回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点拿不准,现在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多半是窦元吉看着恩师重用于我,怕我抢了他的风头,想用映雪扶正这件事卖我个人情。结果窦铎和赵家的人都不同意。那窦铎不仅不同意,还希望通过你激怒我,让映雪死,给窦元吉来个釜底抽薪。”王行宜说着,连连冷哼了数声,这才道,“但窦振之突然改变了主意,把责任推到赵家人的身上——不是他不同意,而是赵睿甫不同意。”他沉吟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东窦和西窦只怕是面和心不和,窦铎之所以临时变卦,不过是因为西窦只有窦世英一根独苗,又无举业,势单力薄,看着我现在做了甘肃巡抚,想和我们家结亲,借我之势联手对付窦元吉。”

王知柄看父亲的目光充满了钦佩,诚服地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行宜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自言自语地道:“难道映雪,真的害死赵氏?”

王知柄错愕。

王行宜已高声道:“窦振之信上说,他已两次派人与赵睿甫协商映雪扶正的事,赵睿甫都避而不见,想请我会会那赵睿甫。不管那窦振之是想绕过窦元吉让我承他这个人情,还是想让我看看他为了映雪扶正的事花费了多少精力,或是想向我证实赵氏之死确与映雪有关,还是想用我的官威压着那赵睿甫同意,你都代我走一趟吧,顺便看看那赵睿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一时的失言。

王知柄颇为犹豫:“爹爹,窦家一面说是妹妹害死了赵氏,一面又看在爹爹受曾阁老器重的份上要把映雪扶正……凉薄寡义……不是可交之人啊……妹妹日子未必有好日子过……”

他吞吞吐吐地望着父亲。

“我知道。”王行宜不齿道,“我倒要看看,他们都想算计我些什么?”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至于映雪那里,再帮我劝劝她,把这些利害关系都讲给她听,她若还是执意要和那窦世英在一起……她的苦,就只能她自己吃了……”

意思是不再帮她。

王知柄惊讶地望着父亲。

“公正公平易,不偏不移难。”王行宜喃喃地道,“我虽然盼着她能过得好,却不能代替她过日子。有些事,还得她自己能明白。”

王知柄重重地点了点头:“爹爹,我知道了。我去见过那赵睿甫之后,立刻启程去真定。”

而当二太夫人知道窦铎私下联系了王行宜,请王行宜帮着说服赵思同意将王映雪扶正的事时,已是九月中秋,桂子飘香、菊黄蟹肥之时,与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窦世英、窦世横双双桂榜有名。

窦府上下欢天喜地,窦铎更是兑了一箩筐承平元年的铜钱,派了两个管事站在自家的门口,遇人就发,整个真定县的人都涌到了西窦的门口。

纪氏亲手给窦昭梳了个丫髻,戴了珍珠发箍,换了身大红色十样锦的妆花夹衫,眼里流淌着挡也挡不住的笑意,问她:“寿姑高兴吗?”

所有的事重新经历一遍,再高兴的事也会少了几分惊喜。

但她还是按着自己的身份笑盈盈地答了句“高兴”。

纪氏“啪”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牵了她的手:“走,我们去给你伯祖母道喜去,给你讨个红包。”

窦昭笑眯眯地点头,和纪氏去了二太夫人那边。

只是她们刚撩帘而入,就听见内室传来“哐当”一声碎瓷的声音,接着就传来了二太夫人怒不可遏的咆哮:“他这是什么意思?怕我们把她外甥女害死了?三十岁,他怎么不说让我们保她活过五十岁?”

纪氏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忙拉着窦昭去了大伯母那里。

窦昭很好奇二太夫人说的是谁,又是什么事让她发这么大的火,但她不着急,六伯母应该很快就能弄明白,她只要一直呆在六伯母身边就行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犯愁。

随着她的年纪渐长,这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消息恐怕也没几年享受了。

在大伯母那里喝了盅茶,她们回了屋。

站在庑廊里的采蓝也跟了进来。

她先看了窦昭一眼,这曲膝给纪氏行礼,才低声道:“五老爷来信,说是赵家舅爷答应将王姨娘扶正了……”

“啊?”六伯母大吃一惊。

窦昭却是松了口气。

看来舅舅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想干让谁干去,犯不着把自己给拖下水。

前一世,舅舅为她付出的太多了,这一世,她宁愿自己受些委屈,也不想舅舅重蹈前一世的覆辙。

王映雪想扶正,那就把她扶正好了。

前世,王映雪还可以勉强装作进门得喜,这一世,她进门五个月产月,就算是扶正,那些正室自持身份,也不会和她交往。而窦明的婚事,只怕比上一世更艰难。

“不过,”采蓝又看了窦昭一眼,“赵家舅爷却提了两个条件。一是四小姐的婚事,王家不得插手。二是将西府的财产划一半给四小姐做陪嫁,王家拿到扶正同意书之日起,即由专门的管事打理四小姐的陪嫁;若是四小姐三十岁之后去世,陪嫁由四小姐自行处置;若是四小姐三十岁之前去世,有子嗣,陪嫁则留给子嗣,没子嗣,四小姐的陪嫁将做为赔偿,归赵家所有。”

“你说什么?”六伯母倒吸了口冷气。

采蓝再次看了窦昭一眼,重复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六伯母头痛道,“赵睿甫也真敢想啊!”

窦昭却早就傻了眼。

怕王家随便把她嫁了,她能理解;可分西窦一半财产……不要说是祖父了,就是东窦的二太夫人只怕也不会答应。

难怪二太夫人叫嚣着什么“五十年”了!

不过,她很快就从茫然中清醒、冷静下来。

窦家能提要求,舅舅为什么不能提条件?

和窦家把王映雪扶正的要求一样,舅舅提出来将西窦的财产分给她一半做陪嫁同样的匪夷所思,可你窦家能做得出来,凭什么舅舅就想不出来?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

有这样意识的舅舅,才能自保,才能不被窦、王两家给生吞活剥了!

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弯成了个愉悦的弧度。

这件事,就让窦家的人去伤脑筋吧!

纪氏青葱般的手指就点到了她的额头:“傻丫头,还笑!你知道不知道你舅舅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她叹道,“你舅舅,放弃了升官发财的机会,一心一意只求你平平安安地长大,嫁个如意郎君,你以后,可要好好地孝顺你舅舅才是!”

窦昭不住地点头,甜甜地道:“我长大了也会孝顺六伯母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

前一世,要不是临出嫁前听了六伯母那席话,她肯定会走更多的弯路。只可惜前一世的六伯母在她眼里是个待人温和有礼骨子里却始终透着几分疏离、冷淡的窦家媳妇,她无意热脸去贴人家的冷脸作贱自己,她和六伯母的关系,也始终停留在见面点头微笑上。

这一世,尽管她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儿,六伯母却不在乎她是否记得自己的好,不仅细心照顾她,还帮她谋划着以后怎么在群狼环伺的窦家生存下来……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份恩情,她永远都不会忘的。

六伯母哪里会想到这些,她笑眯眯地道:“哎哟,我们寿姑的嘴可真甜。”

窦昭却看得出来,六伯母很高兴。

晚上,六伯母和王嬷嬷说着悄悄话:“……我一直担心赵睿甫会和王、窦两家硬碰硬,现在看来,我们都小瞧了赵睿甫。三叔父背着五伯找王行宜,就是想把这个球踢给赵睿甫——不是我不同意将王映雪扶正,是赵家从中做梗。现在赵睿甫干净利落地又把球给踢了回来——不是我不同意将王映雪扶正,是窦家舍不得银子。三叔父这次也算得上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不是。”王嬷嬷笑道,“听说老太爷气得两眼一黑,当场就闭过气去。要不是杜安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三老太爷,三老太爷恐怕要一头栽进荷花池子里了。不过,我们太夫人砸完了茶盅倒是高兴起来,还陪着兰哥儿说了半天的话呢。”

“那是,”纪氏笑道,“照我说,要是我们太夫人再通透些,就应该出面劝三叔父答应赵睿甫的条件。反正那些银子不给寿姑也轮不到东府,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赵家,还可以恶心恶心王映雪,你不是要扶正吗?那就拿出西窦的一半财产送给赵谷秋的女儿。要是那王映雪知道了,恐怕今天晚上被子都要蹬烂了。”



我觉得赵家舅舅这个主意蛮好的,大家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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