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媳疯了人人都说我弟媳是个疯子。
一场大病之后,她性情大变,打老公,怼婆婆,不干农活,成天抱着个破书看看看。
村里人都说她是个妖孽。
可是我却觉得,她活的越来越像个样了。
……“胡青青!
胡青青你醒醒!”
昏黄的灯光下,我妈急切的拍打着我弟媳的脸,“你要死也别死在我家啊,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弟是个傻子。
胡青青是被强迫着嫁给他的。
前段时间胡青青查出来怀孕,闹着不生,被我妈拽着头发打了一顿。
她端着农药瓶一饮而尽。
眼看着就要咽气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几个人来,把她抬出去扔掉吧,死在咱家,晦气!”
下着暴雨的夜晚,我妈利索的披上破烂的雨衣,冲进夜色里。
我有些害怕。
突然,明明已经没有气息的胡青青睁开眼。
苍白的脸和发青的嘴唇突然有了血色。
我妈带着几个亲戚卷着草席冲进来的时候,看到胡青青正坐在墙角喝水,吓得草席一扔,跟见了鬼似的调头就跑。
我妈走上前去问:“青青,你……你还好吗?”
胡青青冷眼看了我妈,道:“滚出去,我要睡觉。”
第二天,我弟媳起死回生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村。
好事的男男女女都跑来围观,被胡青青几扫把给赶出去。
我妈让她给我哥做饭,胡青青继续冷着脸道:“凭什么?
他是没脑子,又不是没手。”
我妈一怔,冲到胡青青面前就准备破口大骂,结果被胡青青“砰”的一声关在门外。
结结实实的吃了个闭门羹。
“我看这娘们是疯了!”
她气急败坏的骂道,挽起袖子炒菜。
“周田,你还不来帮忙站那儿干嘛呢?”
我妈拿起擀面杖朝我扔来,“没出息的东西!
嫁出去还能再回来!
赔钱货!
养头猪都比你强,猪还能卖钱呢!”
擀面杖砸在我头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我揉揉脑袋,也挽起袖子和面。
我弟拉着板凳坐在门口,嗑瓜子。
一边磕一边傻笑。
我弟叫周阳光,他是周家唯一的独苗,也是周家唯一的希望。
可他出生的时候,由于体型巨大,卡在我妈肚子里出不来。
我奶找了风水先生来,风水先生说,我是我弟的克星,需要把我吊在房梁上三天三夜,我弟才能平安出生。
于是,我爸绑住我的双手,将我高高吊起。
我大哭了很久,直到剩下最后一丝力气。
我妈也累的被汗水浸湿了衣衫。
我奶拿把扫帚跑过来,在我腿上狠狠抽下去。
“小扫把星!
小扫把星!
叫你克我孙子!
去死!”
我真的被吊了三天,第三天,我弟终于呱呱坠地。
只是他一出生,脸儿就憋的通红,也不哭。
接生婆说,这是在我妈的肚子里缺氧造成的。
后来,他终于哭出声来,但是声音小的跟猫儿在叫唤似的。
全家大喜。
丢下被吊在房梁上的我没人管。
我没吃没喝,被吊到第四天,才有人想起我。
打起来!
此时我又饿又渴,早就昏死过去。
我奶说要把我扔到山下被狼叼走算了。
我爸心一软,说好歹也是条命,给点吃的等长大嫁人,还能换点彩礼钱,给小阳光娶媳妇。
一家人这才留我狗命。
两年前我被迫嫁给邻村的张瘸子。
我爸妈要了好大一笔彩礼钱。
不过一年时光,张瘸子就因为一场车祸送了命。
我婆婆整天哭天抢地,最后一口气没上来,也没了。
我倒没有多悲伤,毕竟我是真讨厌张瘸子。
但我没处去,只得回娘家找我爸妈。
家里好不容易把我打发走,给我弟娶个漂亮媳妇,现在又多了我这张嘴,我妈看见我就心烦。
一心烦就打我骂我。
我早就习惯了。
好像在这个家里,我活着的价值,就是做他们的出气筒。
午饭做好以后,我爸和我弟上桌吃饭,我妈和我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
在这里,女人是不能上桌的。
男人们吃完饭,我们才能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胡青青“吱呀”一声把门推开,走过来。
大概是睡了个好觉,她面色还有些红润呢。
“你们怎么坐这里啊?
不吃饭吗?”
胡青青低声问道,坐在我弟旁边,端起一碗面来吃个精光。
全家都怔住。
“你个小贱人,那地方是你坐的吗?”
我妈站起来指着胡青青的鼻子,“你给我过来!”
胡青青不听,又端起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傻子能坐,我为什么不能坐?”
我爸气的把碗筷“啪”的一声扔在桌上:“不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分尊卑,不懂礼貌!”
我弟傻笑着拍手:“哈哈哈……不懂礼貌,你个傻娘们不懂礼貌!”
我妈讨好的走过去安慰我爸:“老头子,再吃几口,等我收拾这个小贱蹄子!”
胡青青手里的第三碗面被硬生生抢过来,递到我爸手里。
我妈白了胡青青一眼:“你不配吃!”
然后,胡青青直接把桌子掀了。
碗筷撒落一地。
“不让吃是吧?
那就谁他妈的都别吃!”
“你……你脑子坏掉了吧?”
我妈揣起擀面杖冲胡青青头上砸去。
胡青青一把握住擀面杖的另一端,把擀面杖从我妈手里抽了出来。
“老妖婆!”
她扔掉擀面杖,跑进自己的房间,锁了门。
我弟站起来跳。
“打起来,打起来!”
家里出了个疯子,我爸我妈面面相觑,愁的眉头在没有舒展过。
我弟媳以前不这样。
嫁到我们家以后,她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包揽了我家大大小小的家务,干活很仔细认真,任劳任怨。
我们家里,除了我没有打过她,其余的都打过。
包括我爸。
她经常不吭声,坐在墙角抹着泪。
有时候被打狠了,她跪下来求饶,说她做牛做马,啥都干,求求别再给她身上抡拳头。
我弟媳活的太憋屈。
直到发现怀孕以后,她精神濒临崩溃。
她家很穷,听说大姐很早就嫁了出去,这些年是死是活也无人过问,为供弟弟读书,胡青青也才念到高中就辍学回家,后来,她被逼嫁给我弟弟。
因为她的弟弟,要考大学了。
“周田,你过来。”
我妈冲我摆摆手,“你去看看胡青青到底在发什么疯呢?
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她有什么想不开的?
你们年纪相仿,你劝劝她!”
我点点头,敲响了胡青青的门。
“没空!”
“弟妹!
是我!”
胡青青把门打开,问我,姐,你有什么事儿?
凭什么?
我耸耸肩膀,不知从何说起。
“弟妹,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既然嫁过来了,就认命吧,咱们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胡青青皱了眉头,然后拉着我的手:“姐,你坐下。”
接着,她问我,“他们……也打你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从小被打到大。
后来嫁给张瘸子,他也会往我身上抡拳头。
我习惯了,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姐,你错了,我们都是人,男女是平等的,为什么我们要生娃,要做家务,做饭伺候他们,还要挨他们的打?
凭什么啊?”
我愣住。
是啊,凭什么啊?
“可是我妈说,一代代的女人,就是这样传承下来的。”
胡青青啐了一口:“你听她放狗屁!
这个老妖婆!”
我吓得瞪圆眼睛,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点,被我妈听到要挨打的!”
胡青青甩开我的手:“挨打就挨打,她未必打得过我!
我练过跆拳道的!”
她冲着我挥挥拳头,“我厉害着呢!”
我一头雾水。
“啥是跆拳道?”
“不懂吧?
以后有空我教你,学会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我弟媳不是我弟媳了。
她死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而这具的身体里,好像重生出另一个灵魂。
又过了几天,胡青青吵吵着要去县医院做产检。
还问我爸妈要了一笔钱。
我爸妈给的不情不愿:“什么检?
产什么检?
村里这么多女人生孩子,也没有听说过要做这什么检那?”
胡青青瘪着嘴道:“那随你们便,反正我是怀着孩子喝农药的,你要是不想知道你们的大孙子是死是活,那我就不去喽。”
“去去去,去!”
我爸一听事关他大孙子的死活,马上道,“让阳光陪着你。”
“可拉倒吧,他一个傻子,等去了县城还得我照顾他!”
走的时候,我妈还热情的拉着胡青青的手,交代了好几遍记着问问医生是男是女。
我看到胡青青翻上天去的白眼儿。
见我爸不悦,我妈赶紧说,老头子,别跟她置气,万一是个儿子呢?
再说了,生个娃拴住她,看她以后还要不要这么狂!
我爸叼着烟,说前几天村里有人给田田介绍了一门亲事,虽说年纪大些,但是人还可以考虑。
我爸我妈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
我扭头就跑。
那是我第一次忤逆我爸妈的意思。
我耳边总是想起胡青青说的话:凭什么啊?
那天胡青青回来的很晚。
苍白的脸色,是难以掩盖的疲惫,还带回来一包书。
我妈也不管胡青青身子怎么样,急呼呼的拽着她。
“医生说了没?
男孩儿女孩儿啊?”
“他在你肚子里还好吗?”
胡青青不说话,把辫子打理好,又洗了把脸。
“哎哟你倒是说啊!
你想急死我吗?”
胡青青抬起头:“不好,我做了人流手术。”
“什么?”
“我说我把孩子打了!”
胡青青对着我妈的耳朵一顿嚷嚷,“现在还能听清吗?
你没有大孙子了!”